top of page

浮云游子意,落日故人情

作家相片:  天时周刊融媒体 天时周刊融媒体

【天时周刊转发】作者:朝歌


近日闲暇无事,整理一下旧照片。忽然,一张泛黄的两人照吸引了我的眼球。那是1961年我和初中同学潘义芝的合影。如果不看照片,你也许会误以为我小小年纪就跟女孩子照相了!



认识潘义芝是在大饥荒年代的1960年,转眼60多个年头了。


1960年正是中国“三年大饥荒”最严重的年头。我在湘潭市三中27班读初一。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同学一起聊天时,说了句“吃不饱,肚子饿”之类的话,被人“告密”。班主任戴茂元在我的期末鉴定里写了一句“对党的粮食政策不满”。可怜那时的我连什么叫“政策”都不懂。连“肚子饿”这样的实话都不能说,还跟什么“党的”联系在一起!一气之下,我转学到刚刚开办的湘潭钢铁公司子弟中学。但是,班主任老师戴茂元这个人却永远忘不掉。高高的个子,瘦的两颊像刀削的一样,菜青色的脸上似乎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。他让我懵懵懂懂的年纪模模糊糊意识到对政治的恐惧!


湘钢子弟中学位于湘潭市岳塘区泗神庙湘钢四校的二楼。起初只有4个班,初三年级2个班一班和二班。我们初二年级的两个班分别是三班和四班。当然,学生基本上都是湘钢子弟,只有我是外来户。


开学不久,我们四班来了一个新同学。他比我高半个头,圆脸盘,脸色苍白,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,讲一口带有明显湖南口音的普通话。据介绍,他叫潘义芝,来自平江。


听说他的名字叫潘义芝,特像女同学的名字,班上的男同学在课后免不了起哄。而他顿时脸红耳赤,不知如何分辩。我个子瘦小,因为成绩好。也常遭同学们取笑,他们还给我起了外号“万事通”。也许我们俩都受同学欺负,同病相怜,因此,两个人很合得来。


潘义芝是从农村转学来的,功课有点赶不上。特别是他的俄语,以前根本就没学过,因此学的非常吃力。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,能在课堂上坐下来,安心上课的学生不多。我和潘义芝是班上唯二出满勤的。我在功课上常常辅导帮助他,他的成绩提高很快。不久,他便跟我成了蛮要好的朋友。


湘钢子弟中学大多数同学的家离学校不远。因此,一般都回家吃午饭。中午在教室里吃午饭的只有3-5个同学。我跟潘义芝常常在一起。但是,后来发现,每到下半个月,午饭时间他总不在教室里。有一次,我忍不住问他,到哪儿吃午饭去了。他开始不说。我一再坚持下,他才说出实情-- 原来他是孤儿,父母在农村饿死,他跟在湘钢上班的哥嫂过。嫂子不会当家,往往前半个月就把后半月的口粮差不多吃完了。后半个月东拼西凑,糊弄半个月。因此,根本没有午饭可带。怪不得,他一脸的惨白色,还有点浮肿。


听罢他的一番话,我心里很不是滋味,对他深感同情。从那天起,我把午餐带的饭菜分给他一半。我吃得少了,当然,肚子会饿。每天回家要走一个多小时,特别是上那个小山坡,双腿都有点迈不动。回到家里后,马上拿起锄头,到附近农村收获过的红薯地里去刨地,翻找农民落在地里的红薯,或着到田里拾落在田里的稻穗。


母亲见我每天饿狼似的,一再追问。我便把潘义芝的事情说了出来。母亲没说什么,只是很心疼儿子。她自己少吃点,给我稍微多装点。可是,时间长了,她自己却得了水肿病。脸肿的眼睛眯成一道缝,手和脚像发面馒头一样,半透明的脚面一按一个坑。我看在眼里,痛在心里。同姐姐一起更加卖力地到附近农村挖野菜捡稻穗……。


就这样,一年多过去了。


1962年6月,我们进行毕业体检。当年体检很简单,测身高体重和视力,最后一项是X光胸部透视。我们男生在透视室门外拍成一行,一个个轮流进去进行透视。


潘义芝排在我前边,不久他满脸乌云,低着头,拖着沉重的脚步从X光室慢慢走出来。他哭丧着脸小声告诉我:


“守良,刚才透视医生说,发现我有肺结核!”


我大吃一惊!虽然很同情他,但是也很担心自己。我竟忘记安慰他一句,顺口敷衍地说了一句,“那你要早点去看病吃药啊!”


心里暗想,自己跟他几乎每天同吃一盒午饭,但愿别传染上他的肺结核啊!

我心里嘀咕着,好不容易轮到我去透视。谢天谢地,没问题!


那年省考,我发挥的不错,高分考上了湖南省重点的湘潭市一中。潘义芝,据说考上了三中。但是,因为肺结核,他没去上。


毕业分手时,他曾答应跟我保持联系的。后来,却一直没有他的信息。有同学说,他嫂子嫌弃他,把他撵回平江农村去了。还有同学说,他没上学上班去了。他到底上哪儿去了?没有准信。

 

浮云游子意,落日故人情。转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。潘义芝如果还活着,今年该79岁了。看着我跟他的合影,我心里暗暗地问他:


潘义芝,你从大饥荒中挣扎过来了吗?你的肺结核病好了吗?你挺过新冠疫情了吗?你现在哪里?


作者董守良先生(朝歌)

10 次查看0 則留言

最新文章

查看全部

Comments


bottom of page